产科麻醉,和产科本身以及麻醉其他分支,在学术上是一样的地位。产科在近20年发展还是很快的,特别是分娩镇痛药物的选择和投递方式上,做到既能镇痛,又不影响肌力,不增加产钳,不影响胎心。此外,产科安全意识,更是有明显提高,所谓的 DIC 很少见到。2009 年资料分析,气道并发症已经明显减少,整个美国,2000 年后,没有一个产妇因麻醉死亡。去年来自本校的资料也显示,胎儿的结局也在不断改善。这些和产科麻醉的发展是分不开的。
在经济上,产科和产科麻醉的地位非同小可,这是因为产妇多年轻,有商业保险,一个麻醉医生带一个麻醉护士,一天做十几个,一个收费1000美元左右。近年来,经济环境不好,对于老年和穷人为主的政府支付减少,私立医院也好,大学教学医院也好,年轻有商业保险的病人显得特别抢手。医院另一个挣钱的单位,就是 NICU,那里的早产儿的保养(Feed and Grow),和高价旅馆差不多。即使是非法移民的孩子,出生后也享受政府资助,其产妇获得临时政府资助。
由于产妇的社会影响和产科的经济作用,各个有条件开展产科的医院都想占领这块高地。产科麻醉和一般科室还不同,属于 “消防队” 模式:麻醉医生,不论病人多少,都要在场,仪器一样不能少。就像一部装备齐全的救火车,耗资 20 多万美元购买,还要维护,但其意义不能用是否挣钱来衡量。开始建立一套产科麻醉,需要投入,可能要赔本,但流量建立起来后,就是一颗摇钱树。
我院的产科分两个摊子:一个是以非法移民和穷人构成的公立社区医院,病房条件简陋点,有地方还要两个病人合一间房。产科有九个产前门诊,无论病人的国籍和支付能力,都提供医疗,病房条件简陋点,出院还要送婴儿座椅,否则孩子没办法上车出院。由于上述的临时政府支付,虽然钱不多,但每年 13000 多胎儿,每个收费百十来元,积少成多。此外,这里的病人非常肥胖,合并症多,是住院医生培训的好地方。这个教学价值是有钱也买不到的。这里的操作是麻醉护士住院医为主,主治只起指挥作用。
公立社区医院,病人难度大,产科医生需要有麻醉在场做后盾。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很多。患者呼吸困难,需要血气,插管,往往是麻醉医生首先巡视时发现。大出血时,是麻醉医生首先到场,穿刺大静脉,打开快速加温加压输血装置。有了紧急胎心下降,麻醉医生在场协助摆体,给氧,给液体,准备好硝酸甘油。子宫外翻,肩位难产,这些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,都有麻醉医生的身影。紧急剖宫产,四分钟入室,五分钟取胎,这已经是黄金标准,没有麻醉医生在场和配合,这个就做不到,而没有有效麻醉,手术医生是不会下刀的。对于大出血,紧急输血方案,从呼叫,到执行,到停止,都是麻醉医生做主。这类病人,往往还有一些和产科区域麻醉矛盾的病情或并发症,如有抗凝治疗的,有对前后负荷敏感的,这些都是要和产科医生协商,制定好麻醉和镇痛方案。
我校的另一个产科摊子,就是那个私立模式,病人来源主要是本院职工和社会上有工作有保险的人,医院提供宽大的房间,家属全程陪同。这里的病人,和产科医生有固定的关系,生一个又一个,都是医生负责到底,医生对患者直呼小名,病人觉得医生好,自己反复来不说,把姐妹同事邻居也介绍来。这样的病人,麻醉医生往往亲自动手做穿刺 - 并不是说麻醉护士不会,而是表示和产科医生一个同级的尊重 - 既然产科医生亲自来接生,麻醉医生也不能一切交给下面的人管。
对于私立医院而言,产科医生是重要要的,他们带来病人,就等于给医院带来金钱。虽然有保险的病人身上学不到什么重症医学东西,但医学归科学,医疗讲盈利 (Medicine is science, healthcare is business)。这就决定了产科医生在医院的发言权还是很大的,麻醉医生,的确要做到手法好,技术高,理论要强,而且要做到能随叫随到,病人有紧急情况麻醉医生随时在场。麻醉医生虽然在技术和理论上独立(用什么药物,什么方式),但一定要和产科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姿态。时间久了,哪位麻醉医生做的镇痛效果好,手法快,甚至有时产程加快,产科医生心里有数。产妇对医生的满意度,也包括了对麻醉镇痛效果的满意度。病人越满意,产妇 “回头率” 就越高,产科医生在社区的名气越大,所需要的麻醉医生水平就要越高。时间久了,有经验的麻醉医生,和产科之间就成了互相信赖,互相照顾的关系。
麻醉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,主要反映在医生的职业道德和技术水平上。妇女儿童是文明世界着重受保护对象,《泰坦尼克号》的救生船,先要让妇女儿童先上。妇女的这个特殊地位,在生产时表现的特别突出,所以医生的所作所为,在产妇,老公,老人,和其他医护人员中会留下深刻的印象。我们进屋,要自我介绍,穿刺时要提醒自己要做的每一个动作(避免意外惊吓),解释会出现的反应,提醒注意事项,对于因疼痛烦躁的病人,给予理解,不要进一步激怒。剖宫产过程中,要告诉病人可能出现的不舒服的情况(血压低时的呕吐,挤压宫底,子宫外翻时的不适)。麻醉医生的水平好坏,是否体贴病人,病人都记得很清楚,回头也会反馈到产科医生那里,麻醉医生在社会上和医院同行中的威望,就是靠自己的职业守则和良好的技术慢慢建立起来的。产妇中,有一句广传的话:麻醉医生是你最好的朋友,我们一进屋,产科医生就介绍:你的好朋友来了!
产科麻醉医生的工作,从一个很重要的角度,提高了麻醉医生的社会地位。全麻的患者,苏醒过来,术中怎样,自己全然不知,但产妇对自己的痛苦,和被麻醉医生解除痛苦的每一个环节,都记得清清楚楚。生儿育女,是社会中人们反复讨论的事 - 生孩子过程如何,产科医生好不好,麻醉效果好不好,大家会反复彼此交流,而从没有人去讨论膝关节置换什么滋味。近年来,麻醉医生收入累居第一,超过产科医生,但没有人对这个说三道四,因为我们工作很重要,我们也做得好。
我们的《中国行》活动,了解了中国医生的一些处境,也或多或少也把一些行医文化带到中国。我的总体感觉是,国内的产科医生,其实很尊重那些把病人利益放在首位的麻醉医生,他们欢迎麻醉医生驻扎在他们中间,但饱受产科麻醉投入不足的苦果。他们觉得《中国行》把一个应该出现的产科麻醉相互协作,为病人利益出发的合作状态情况,带到大家面前。麻醉技术的进步,也为产科改进工作,提供了一些机遇。我们的保温和紧急输血方案,基本杜绝了DIC。在某地讲学时,产科医生认为我提出的 “分娩镇痛的导管,在紧急情况下,可以成为手术的生命线(前提是要合理使用)” 这个说法很感兴趣,也有主任对我谈到的血补丁的疗效和缩短住院时间的作用感到受益。
所以我说,产妇,产科医生,麻醉,都是一家人。产妇需要生孩子,需要良好的服务,产科医生自己的服务,几十年来,变化不是太多,只有和麻醉医生的参与和完美结合,使得整个生孩子的过程做到安全舒适。我相信,中国麻醉医生的地位,随着文化进步会进一步提高,而产科麻醉,将是提高麻醉医生社会口碑的一个窗口。
来源:中国妇产科网